位于山景城的Y Combinator以南5英里处是一个名为森尼韦尔的硅谷小镇。这里的空气同样清新，弥漫着桉树的气味，郊区街道平淡无奇，该地区传统的通勤铁路服务商——加州火车在这里有一个停靠站。这里是数十家著名科技公司的所在地，包括雅达利、雅虎、奔迈和芯片制造商AMD（超微半导体公司）。还是在2012年的夏天，这里也成了一个名叫弗雷德·埃尔扎姆的年轻“华尔街难民”的家。　　高中时代的弗雷德是人人都认识的校草。他拥有模特般出众的外形，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头金发，还经常表现出一种神气活现的运动才能。弗雷德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康科德长大，经常会同和他一样受欢迎的人聚在一起，这样做理所当然，但感觉从来都不对。　　他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生活的旁观者。”他做了他被期望做的事情：取得好成绩，在曲棍球和篮球方面表现出色。然而，希望能取悦父亲的欲望折磨着他。弗雷德的父亲是一位努力上进的工程师，毕业于哈佛商学院，对世界充满期待。多年后，当在华丽的顶层公寓凝视着旧金山和远处大海的广阔风景时，弗雷德仍然不知道他是否符合标准。“虽然你非常擅长电子游戏，但游戏会越来越难。”他若有所思地说。　　弗雷德用的这个比喻很贴切。他比几乎任何人都更了解电子游戏。尽管高中时周围的世界从未让他感到自在，但在互联网上发现的世界却让他感到放松。每天，他都会尽可能快地完成曲棍球或篮球练习，赶去玩《魔兽世界》或《使命召唤》，他经常熬夜，这样他就可以在两个游戏的在线联赛中保持竞争力—— 一个在美国，另一个在欧洲。到大四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名职业游戏玩家，入围了美国各地的锦标赛，并在比赛中获胜。　　电子游戏使弗雷德摆脱了高中学习和家庭生活的压力，但那只是暂时的。很快，毕业季到了，他在杜克大学获得了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学位，然后是时候过上体面的生活了。他做到了——在高盛担任外汇交易员。他承认：“在高盛做外汇交易员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最接近玩电子游戏的时候，同时我还拥有一份能带来金钱和声望的工作。”　　弗雷德看起来很像干这行的人，他也很擅长这项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它。事实上，他在工作时感到喘不上气来。他在高盛的老板是华尔街的老派人物，会大吼着打电话，会在交易场中与其他人争吵，不喜欢那种渗透进金融行业的新型交易方式，这种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奖励了那些编写最佳算法的人。著名的西海岸风险投资家（也是未来的币基董事会成员）马克·安德森曾预言：“软件正在吞噬世界。”这个预言即将成真。它将吞噬那些老派交易员，即便他们并不想承认。　　“他们称软件工程师为‘IT’（信息技术），并将其视为二流，”弗雷德回忆道，“他们对自动化技术有些反感。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可以代替一半的交易台工作，他们完全不会认同。那是一个非常离奇的时刻。”　　就像高中时一样。从表面上看，弗雷德是一个成功的交易员，在取悦其父母，但在内心深处，他希望自己能逃离这种生活。因此，他的反应和高中时一样，深夜在互联网上逃避现实，探寻人类和世界以及一个他所属的地方。这一次，他被博客和Reddit上关于一种新型数字货币的帖子迷住了，任何人都可以在没有中央银行的情况下获取这种货币，或者说，不再需要像高盛这样的商业银行。弗雷德认为，比特币是一种无政府干预的货币，而不只是一个有趣的想法。这是一种必然。日复一日，他眼睁睁地看着华尔街大肆挥霍联邦储备基金。海外的情况甚至更糟——由于政治领导人史诗般的管理不善，像希腊这样的国家陷入了没完没了的救助困境。相比之下，曾经疯狂的比特币概念显得很理智。此外，弗雷德意识到，比特币是他生来就要做的工作：他从多年使用电子游戏货币的经验中了解数字货币，作为华尔街交易员的他也熟知金融。他想加入比特币行业。　　但有一个问题，所有变革似乎都在硅谷进行。当然，这是一个他有所耳闻的地方，然而在新英格兰长大的他并不能领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逐渐意识到，如果想用软件做大事，那么硅谷就是该去的地方——就像画家涌向巴黎，电影制片人涌向好莱坞一样。甚至纽约，那个据说拥有一切的地方，也没有提供商业模式和计算机科学魔法的特殊混合物。是时候该离开了。在高盛工作两年后，弗雷德走出了华尔街的高楼，前往森尼韦尔郊区。　　? ? ?　　弗雷德和布赖恩在咖啡店会面。像许多其他著名的硅谷场所一样，这家咖啡店看起来并不大，是个低矮的单层木建筑，门框上方有一些白色字母，有一个小露台和一些可以自行入座的室内座位，桌子上放着写有早餐三明治、沙拉以及常见的几种鸡尾酒和卡布奇诺咖啡的菜单。这是旧金山某个平常街角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它的墙壁见证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风险投资交易，以及无数初创公司所努力追求的成功和遭受的失败。　　这家咖啡店很受欢迎，可能是因为它就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匝道处和加州通勤火车停靠站附近，也可能是因为顾客可以轻松自由地进出，又或者可能只是因为技术人员总是在那里相遇。（然而，众多富有的顾客也无法帮助这家咖啡店熬过新冠肺炎疫情——这家著名的咖啡店在2020年8月倒闭。）　　布赖恩选择这家咖啡店，是因为它就位于他在布鲁索姆街1号租用的临时办公室对面。几个月前，他带着一份很长的联系人和潜在投资者名单离开了Y Combinator，而“创业学校”拿走了他公司7%的股份（对每个注册学生都一样）。尽管如此，布赖恩在工作上和私底下都非常孤独，直到弗雷德在Reddit上回复了布赖恩一条关于比特币的消息。　　几周前，弗雷德离开了森尼韦尔，在那里他一直与大学的老朋友待在一起，而现在他住在旧金山。遇到布赖恩，弗雷德感觉就像是在Tinder（约会软件）上遇见了少有的一见钟情对象。“直觉告诉我对路了。我只是感觉很兴奋。”弗雷德回忆道。这家名为币基的新兴公司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从未玩过的电子游戏一样，但这是真实的。　　这两个20多岁的男人惺惺相惜。布赖恩在与本的创业“婚姻”开始前临阵退缩了，这次他已经准备好迅速投入其中，而弗雷德则找到了一个联合创始人、一个朋友和一个狂热的同伴。他们一起通宵达旦地敲击键盘，经常每天工作16个小时，因为他们要努力编译代码，从而使人们能做以前没能做到的事情：只需提供一个银行账号就能便捷地获得比特币。无须海外电汇，无须令人生畏的数学字符串，只需一个像网上银行一样的基础网站。　　自布赖恩在Y Combinator登台以来，将近4个月过去了。2012年11月，是时候看看币基是不是来真的了，也是时候推出一项能够一键买卖比特币的功能了。这一功能上线时，布赖恩和弗雷德不安地挤在笔记本电脑前，旧金山的薄雾飘荡在窗外。　　? ? ?　　成功了!　　少量客户在网站上下单。几周后，客户蜂拥而至。到处都在谈论这种便捷购买比特币的新方式。订单量增加了，两人的工作量也增加了，布赖恩和弗雷德得努力维持网站的正常运行。　　两人面临的第一个危机是某次软件弄错了客户的比特币余额。对币基而言，一切都很好——比特币就在那里，但对于一些客户来说，看起来他们的比特币好像已经被抹掉了。最开始币基简略的客户服务门户闪烁着数十个请求，然后是数百个，然后是2 000多个来自惊慌失措的客户的疯狂请求。　　“我的比特币到底去哪儿了？”“这是诈骗吗？”“把钱还给我！”焦虑、侮辱和谩骂的话语不断倾泻而来。对于任何一个脆弱的初创公司来说，这都是一个危急时刻，何况币基　　是在一个充满不信任的行业中，其声誉就更加脆弱了。布赖恩和弗雷德夜以继日地工作，轮流在地板上睡觉，清醒的那个人则负责处理一系列的客户要求并修复错误。　　最后，经过一个又一个小时面面俱到的编码，怒火被扑灭了，网站被修复了，币基的信誉得以恢复。布赖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着冷静，转身开始看科技新闻。弗雷德为了省钱没有预约优步，而是跌跌撞撞地走回了旧金山臭名昭著的田德隆区，那里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玻璃，不时传来瘾君子的尖叫声。弗雷德穿过街道，对这一切不以为意。有一次，他跟在一个盲人后面拖着脚步走了两个街区，那个盲人可怜地在令人难受的人行道上蹒跚前行。　　终于，弗雷德摸到了他的床。屋外的人仍然在喧闹。　　凯蒂·豪恩在新的犯罪案卷上输入字母F-N-U L-N-U，意思是“姓名未知”（first name unknown， last name unknown）。这是联邦检察官用于表示尚未查明的嫌疑人的简写代号。　　豪恩很高兴有机会来追踪这位“姓名未知”的嫌疑人，无论这个人到底是谁。　　豪恩是一个充满活力的金发女郎，于2009年来到旧金山，成为法律界的佼佼者。她曾在最高法院担任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的书记员。那份工作是跳板，之后她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任何高薪工作，但后来她却选择为美国联邦调查局工作。3年来，她的工作一直围绕着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那些粗暴的败类展开，她带着极大的热情起诉黑帮老大，以及残酷谋杀对手的机车党。她将他们送上审判席，投进监狱。这份工作很有趣，但她已经准备好尝试一些新工作，一些不那么血腥的工作。　　这个“姓名未知”的人物正好符合豪恩的要求。目前许多细节还未完善——豪恩的上司能告诉她的是，此案涉及计算机和大量非法活动。“我的上司进来说：‘你想如何起诉这种叫作比特币的新玩意儿？’当时我从未听说过比特币。”豪恩回忆道。　　尽管如此，她还是立即答应了。　　本文摘自《加密之王》中信出版集团2022年5月出版